一堆牛屎

2019年11月14日 15:07:32 访问量：717次作者:刘峰

一堆牛屎（小说）

台中89班学生刘峰

明智法师和翟道仁教授是在一次国学论坛上结识的，两人都有一个心结，就是此生没有到过西藏那个充满神秘的地方。论坛赞助商周东瑜有辆房车，会后撺掇两位大师一起西藏自驾游。明智法师和翟道仁爽快答应，第二天便从北京出发，一路西行，目标西藏。

说是自驾，其实是有司机的，周老板生意做得大，还喜欢做慈善显摆，本来除了司机还想把女秘书带上，明智法师说了句“她去我不上你的车。”周东瑜只能忍痛割爱。

上路后两位大师都十分安静，对坐闭目养神，并不谈禅论道，这和周东瑜此行的初衷大相径庭。周东瑜只有小学文化，但他记性好，脑子灵，还肯吃苦，更厉害的一点是脸皮厚，只要自己喜欢和需要的，不管别人感受，张嘴就要，伸手便拿，毫不客气。不过他事后会及时进行补偿，补偿的东西都是对方喜闻乐见的，而且都价值不菲。这样要来还去，周东瑜结识了很多权贵和生意上的朋友，在圈子里混的要云得云，要雨得雨，风生水起，财源广进。为了提高自己的精神站位和文化品位，他积极向国内有名气的国学大家和著名法师靠近，不成为他们的座上客誓不罢休。这次全国性的传统文化论坛，周东瑜包揽了参会人员的食宿和纪念品费用，在论坛开幕会上，向主办方争取到主席台边缘位置，就为让大家记住他那张笑眯眯的胖脸。

周东瑜闲得难受，便用微信和秘书聊天，承诺下一次一定单独陪她到西藏，喜欢的话新疆也行，秘书不搭理他，一个字也不回，周东瑜气得把手机摔在真皮沙发上。瞟起眼来看两位大师时，两位大师也同时看了他一眼，继续各打各的坐。周东瑜突然想起苏东坡与佛印和尚关于牛屎的故事，为了调和气氛，也为了试探两位大师的道行，打破僵局道：“你俩就是佛印法师和苏东坡居士再世，现在让你们看对方，将怎么说？”明智法师说：“对面是翟教授，国学大师。”翟道仁笑道：“对面是个和尚，明智法师。”周东瑜脱口而出：“那堆牛粪呢？”两位大师盯住周东瑜反问道：“你说呢？”周东瑜知道掉进自己挖好的坑里，还是厚着脸皮承担下来：“在我心里，在我心里。”

对周东瑜的自嘲，翟道仁觉得过意不去，安慰他道：“牛屎堆即佛！”周东瑜反应不过来，非要让翟道仁讲清楚这句话的意思，翟道仁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能让周东瑜信服的答案，只得求救明智法师：“佛法是法师的专业，这个问题还得请明智大师给你开示。”

明智法师将大褂衣襟一抖，双腿从宽大的沙发座椅上放下来，问周东瑜：“你认为一堆牛屎值多少钱？”周东瑜答道：“不值钱！”明智法师说：“你的牛屎堆不值钱，我的牛屎堆很值钱。”周东瑜不服气：“竟能值多少钱，能比我这一串黄花梨佛珠值钱？”明智法师说：“你的黄花梨不如我的牛屎堆值钱！”

翟道仁觉得明智法师话大了，怕他被周东瑜逼进死胡同里，忙插嘴打圆场：“好了，牛屎堆在我这里，在我这里。”明智法师用手示意翟道仁不要打岔，继续问周东瑜：“你真的不信我的牛屎很值钱？”周东瑜财大气粗：“你的牛屎堆值多少钱，我出同样的钱供养师父塑佛像盖寺庙！”明智法师说：“此话当真？”周东瑜说：“当真！”明智法师说：“不后悔？”周东瑜说：“不后悔！”明智法师说：“一言为定！”之后继续盘腿打坐，闭目养神。

房车到达青海塔尔寺，早有喇嘛师父迎出门外，与明智法师趴在地上头对头顶礼，翟道仁见怪不怪，周东瑜站在一旁忸怩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两个出家人爬起来就左手拉右手往大殿里去，并不理会身边两个在家人。

进入大殿，高大威严的佛像在酥油灯的映射下散发出幽暗的金光，使人感到压抑和紧张，明智法师叩拜问询后，接过喇嘛师父手里的白色哈达，揉成一团用力向佛像投去，哈达散开后准确地挂在佛像臂弯里。翟道仁和周东瑜这才发现佛像伸出的臂弯挂着好多五颜六色的哈达。周东瑜往功德箱塞了厚厚一沓钱，接过喇嘛师父手里的绿色哈达，学着明智法师向佛臂投去，哈达散开后飘落下来，黄花梨佛珠却脱腕飞出，摇摇摆摆地挂在佛像手指上。

翟道仁见到此景，不禁感慨道：“周老板真是与我佛有缘！”喇嘛师父从门后取出一根长竹竿，将佛珠挑下来，伸到周东瑜面前。周东瑜摘下佛珠，恭敬地送到喇嘛师父手里说：“供养师父了！”明智法师对周东瑜点点头，笑着说：“此子可教，善哉善哉。”喇嘛师父接过佛珠，又拿一条黄色哈达给翟道仁，翟道仁没有接，双手合十说道：“弟子力不从心，就不献丑了。”喇嘛师父将哈达挂在翟道仁的脖子上，随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从塔尔寺出来后，周东瑜接到秘书电话，称等了两年之久的地产建设项目刚刚批下来，让他尽快回来办理相关手续。

将周东瑜送到西宁市曹家堡机场的途中，明智法师下车解手，随手取了翟道仁脖子上的哈达，上车时，黄色哈达里包了一堆干牛屎。周东瑜问明智法师拿块牛屎干什么，明智法师说这是块儿宝贝，带回去老值钱，周东瑜归心似箭，不再细问牛屎的事，只是觉得自己的房车里多了股淡淡的霉草味儿，心里有点不快。

送周东瑜登机后，明智法师和翟道仁无心西行，让司机打道回府。途中，司机师傅说了句：“真遗憾，两位大师不能如愿以偿，也算世事无常！”

翟道仁没想到司机师傅也能说出无常的话来，忍不住也发起感慨：

美丽人生不止诗和远方还有太多的无常和苦难月亮常缺引出无数绝唱四处流浪才把母亲思念

爱情甜美只有别后品尝成功喜悦等到血泪流干生活中如果没有了遗憾哪有一幕幕感人的画面

翟道仁的打油诗，让司机师傅佩服得啧啧称奇：“大师就是大师，我这一趟不虚此行了！”

明智法师说道：“人生八苦，即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嗔会、五蕴炽盛，仔细想想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八苦之中，翟大居士把缺憾说得那么美好，就是典型的心灵鸡汤。”翟道仁说：“鸡汤营养丰富，大家都喜欢，以前我的公开课缺席一多半，自从把国学炖成鸡汤，我的课场场爆满。” 明智法师说：“作为一名教书育人的老师，你的初发心肯定不是为了迎合学生和听众的口味，如今你鸡汤不离嘴，越走越远了。”翟道仁说：“这个圈子很难跳出来，我以前一直坚持把真理传导给别人，但是钉子碰多了，确实疼痛难忍，加上温水煮青蛙效应，现在张口闭口都是鸡汤了！”说到此处，翟道仁想到自己此行目的也是为了给鸡汤搜集更多的佐料，不禁脸红到脖子根。

明智法师看出翟道仁的心思，继续开示道：“你我一道走来，你为公开课备料，虽然半途而废，还算是不忘初心；我为求佛，一路风尘，也可谓初衷不改；这一点，世人很难做到。好比两个人争论南北方向，一个以罗盘为准，一个以手机指南针为准，争论到最后，他们却为四大发明和信息技术的先进性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关于南北的问题，早忘得一干二净！”

翟道仁问明智法师：“法师带一堆牛屎回来，也是求佛吗？”明智法师说：“是，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动摇过，我一切思想和行为，都不离求佛成佛。”

回到五台山龙泉寺，明智法师把牛屎堆摆在佛堂佛像前，焚香而供。庙里师兄弟和居士菩萨们听说明智法师从藏地请回一片牛屎，纷纷前来瞻仰。网络直销高手牛一水是明智法师的在家弟子，闻信后从北京赶到龙泉寺。他用手机拍了佛像前一堆牛屎的视频，拍了向师父请教藏地牛屎和内地牛屎差别的视频，还拍了以1万元从师父供桌上请走牛屎堆的视频。

一个星期后，周东瑜新楼盘开卖大赚请客，饭桌上牛一水向大家展示在网络上拍卖牛屎堆的抖音视频，此时牛屎堆价格已达到50万元。周东瑜猛然想起前几天与明智法师的约定和承诺，脸上的肌肉顿时僵硬起来，心想牛屎价格疯涨下去，新楼盘就白干了。他将牛一水拉到卫生间，提出要买那堆牛屎，50万当即兑现。牛一水不卖，说明天肯定能上到100万。周东瑜说兄弟一场，我买明天。牛一水被周东瑜买牛屎的诚心打动，才勉强将那堆干牛屎以100万价格卖出。

一个月后，周东瑜带着那堆干牛屎到五台山见明智法师，愿赌服输和五体投地的话说了一大堆后，请明智法师处置那堆干牛屎。明智法师让周东瑜用那堆牛屎尽料塑一尊佛像并贴金，还强调佛像必须出自京城雕像大师泥人张之手。之后，给周东瑜账号打了工料费101万元。

半年后，周东瑜来见明智法师，捧来一尊一掌高、神采奕奕、金光灿灿的佛像。明智法师将佛像摆在供桌上，问周东瑜：“牛屎是佛吗？”周东瑜恍然大悟，双膝一软跪倒在明智法师面前。

一年后，翟道仁陪一群朋友到五台山朝拜文殊菩萨，在明智法师的佛堂见到那尊佛像，觉得很像一个人，但怎么也想不起来是谁，不禁称奇，问明智法师从哪里淘来的宝贝，明智法师说就是用那堆牛屎做的。并讲了如何戏弄周东瑜，以及周东瑜诚心皈依三宝的故事。翟道仁听罢，深深体会到自己与法师之间的差距，招呼一起来的朋友向明智法师顶礼，请求皈依三宝。

此后凡在明智法师佛堂看到这尊佛像的参访者，都觉得与佛像心有相应，明智法师也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讲一堆牛屎的故事。然后不拒求者，依照仪轨给他们授三皈五戒。

编辑：高世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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